椒房殿内, 宦者令在席位上举起双手对薄皇后行礼, 然后自小黄门手中接过竹简卷, 一件件放在座位边光可鉴人的木地板上。
等竹简堆成了小山, 宦者令再次俯身:“皇后, 此乃出宫女子之名册……共两千三百六十八人。”
薄皇后赞许地点头:“宦者令辛苦。”
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理出整个皇宫的出宫人员名单,这份办事效率值得夸奖。
宁女官从竹简堆的顶部取过两卷, 呈献给大汉皇后。
薄皇后接过一卷展开浏览,同时问道:“入册之人,皆愿归乡耶?”并不是所有宫女都乐意出宫的。经常有贫穷人家的女子宁可留在深宫忍受寂寞, 也不想回去过衣食不济的日子。
宦者令坐在席上,向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躬身:“禀皇后, 卑职确认之, 无误也。”
薄皇后点点头,示意宦者令可以下去了。后者行礼完毕, 倒退着离开中宫椒房殿。
.
看宦者令走远,薄皇后命内官引女史进来——刚才隔着帘子,皇后就影影绰绰地发现了站在里门边的女史,似乎是有事的样子。
女史近前来什么都不说, 只先行告罪:“皇后,请恕卑职无能。”
定定地看着女史手中那封被退回的请柬, 薄皇后眸中升起一层雾气:“……不来耶?”
没有主语,但椒房殿众人都知道皇后指的是谁。
一年有四季, 四季共十二个月, 每逢喜庆和节日, 椒房殿都会往那边发出邀请。可这么多年过去,那位贵妇人只是一次接一次地拒绝。十多年来,绝不踏入皇宫半步!
女史羞愧地低头:“皇后……”
薄皇后不是那种会迁怒或为难下属的恶劣上司,停了一会儿反而强笑着安慰女史:“勿忧勿忧,非汝之过。”
“女史,伯祖母……安康否?”迟疑半晌,薄皇后虚弱地低问——那个照顾她指导她、教给她所有宫廷礼仪和典章礼制的夫人,那个不是母亲却胜似母亲的伯祖母,是不是至今还在怒她怨她,怒她当年的负心,怨她当年的袖手旁观?
“禀皇后,以卑职观之,贵人尚健。”见女主人这样哀戚,女史无声地叹息,绞尽脑汁想些好消息想让薄皇后解忧:“哦,皇后,卑职见贵人面有喜色。后问其家老,家老云‘魏氏子入京’矣!”
“喜色?”薄皇后听了这话精神一振,但很快又陷入了迷茫:“魏氏……子?”
‘还好,在薄家时详细打听过了。’女史连忙做补充说明:“魏氏子,名‘魏云’,乃薄少子玉同产姊之子。”
“薄玉……同产姊……哦,其然也!”这么一说,薄皇后马上就想起来了——薄玉的同胞长姐当年嫁去魏氏家族,生的孩子可不就是姓魏嘛!
“宁,阿宁……”薄皇后赶紧喊过宁女官吩咐:“阿宁,备礼,备厚礼!”
有点不确定,皇后再度向女史确认:“其名曰‘魏云’?”
“唯唯,皇后,名‘魏云’。”女史含笑,点头。
‘女儿生的儿子,这可是伯祖母的亲孙儿啊!可怜伯祖母这么多年孤孤单单的,现在总算有个至亲到身边了……’薄皇后先面向女史,想想不对,临场换成大内官,让他礼物备好后马上跑一趟,而且务必要送到魏云本人手中——以表达椒房殿的善意和礼遇。
“老奴遵命。”大内官接了命令,忙去了。
见女主人现在明显高兴多了,宁女官过来,轻手轻脚为皇后加上一件袍子,捡起了刚才一直想说的话头:“皇后,‘放宫人’者,实乃昭显中宫之良机也。”
“宁!”薄皇后低眉,责怪地睨了心腹女官一眼。
宁女捂了嘴向两边看看,见四周都是椒房殿的亲信宫人,忍不住还是说了:“皇后,栗夫人欺人太甚矣……”
大概是怕遭到女主人的阻止,椒房殿首席女官说得又快又急,一会儿就把最近栗夫人那边搞的诸多小动作都数了个遍。
“阿宁……”薄皇后抖抖袖子,广袖在细密的蒲席上滑过,柔光闪烁。
皇后悠悠叹了口气:‘她何尝不知道栗夫人过分;可,那是皇太子刘荣的生母啊!’
自从长子成为大汉的皇储,栗夫人除了在名分上还不是皇后外,其它各方面的享受和权势就不输给椒房殿了。再加上临江王不幸夭折,栗夫人挟丧子之痛,更是赚尽了宫内宫外的同情和好感。以眼下这种情势下,她这个没有靠山的皇后除了忍耐,还能做什么?
“于栗夫人,皇后万不可姑息之……”宁女官都快急疯了——老是忍,老是让老是让,椒房殿的威仪和尊严眼看就要扫地了。
“阿宁!”沉痛地摇摇头,皇后的失落和哀伤发自肺腑:“母凭子贵,母、凭、子、贵呀!”
就算失去临江王,栗夫人还有皇太子、河间王还有内史公主。宫外,有方兴未艾的栗氏外戚扶持。朝廷上,有条侯周亚夫和魏其侯窦婴的襄助。
而她这个皇后有什么?甚至薄太后还在世之时,薄氏家族就已衰落。
‘如今,外朝上薄家无立锥之地,自己又膝下空空。除了姑息,除了忍让,她还能做什么,又做得了什么?’薄皇后攥紧拳头,一下接一下地用力敲腹部;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,不停地往下淌:“母凭……子贵哇……”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